在记者眼里,魏书生就像是一个奇妙的矛盾体。
面对滔滔的教育改革洪流,他俨然是一个守旧派。早在上世纪80年代,面对中央电视台的采访,魏书生语出惊人:“我用的都是长胡子的办法。”他不热衷“创新”,凡是看准的事儿,就说了算,定了干,极少改变。他习惯于用常识解释自己的行为,不喜“标新立异”,对把“一堆萝卜”说成“此乃若干萝卜之组合也”的“改革派”颇有微词。可是他的诸多“不合时宜”,在变动不居的世象面前,反倒显得十分“另类”,他的“不变应万变”也总能在教育发展的不同阶段凸显出独特的价值。
多年来,从语文老师、班主任到校长、局长,他一直像个“甩手掌柜”。他总是能把繁复的工作分解细化成一个个小单元,再用承包责任田的办法分给下面的人去做。其结果是,人人有事做,事事有人做,时时有事做,他则乐得清闲。不仅如此,任何一项工作在他手中都能化作若干“习惯”。“习惯”培养好了,成效肯定差不了。于是乎,你看他一年到头悠哉游哉,经常外出开会或讲学,教育教学成绩却丝毫不受影响。用他自己的话说,事儿都是别人干的,到头来却都夸他管理有方,对他的民主科学教育推崇有加。
同时,生活中的魏书生近乎“室外高人”。他不擅交往,从不会巴结逢迎,即便和领导比邻而居也从不登门拜望。他不懂“变通”,常因为坚持原则不掸于得罪人,也让身边的人着实替他捏一把汗。他又像苦行僧一样,鸡鸭鱼肉、瓜果梨桃、烟酒糖茶一概不尝,在很多人看来着实无趣。可幸运的是,这一切却没有成为他发展的“短板”。大家都爱护他、尊敬他、理解他,让他处处逢源。
这诸多看似相悖的现象,在魏书生身上实现了和谐统一,不仅使他平添了一些神奇与神秘,而且激发了人们了解他的好奇心。
2009年暑期《人们教育》推出的“魏书生民主科学教育”专辑,对魏书生的教育实践进行了全景式的关照,让人们有机会较为系统地了解他的教育思想、管理策略及教学法。许多人怀着新的认识、新的启示,在各地再一次掀起了学习魏书生的热潮。
不过,在学习魏书生的问题上,同样存在着看似矛盾的现象。有人觉得魏书生很简单,他的做法太平常,毫无新意可言,很容易就能做到。但也有人觉得魏书生很难学,学来学去都学不像,魏书生做起来得心应手的,他们依法炮制却事与愿违。于是,有人学了一段时间后不得其法,浅尝辄止;有人带着疑问深入下去,最终学出了心得,受益颇多。而在这个问题上,中国著名语言学家吕叔湘老人的一句话或许最有说服力,他说:“我很惭愧,没有及早认识魏书生同志。要是年轻一半,我一定要拜他为师,向他学习。”
内蒙古包头有一位杨一仁老师,20多年前第一次到盘锦参观后就被深深地吸引,此后深入研究魏书生,成为魏书生教育思想的义务宣传员。说到学习魏书生,他的一句话格外耐人寻味:“魏书生并不神秘,只不过,大家同样认识到的事,他坚持下去了,我们没有;同样在做的事,他有自己独特的思考,我们却没有。”
浙江台州的书生中学,是以实践魏书生教育思想为宗旨创办的。可是在办学之初,老师们苦恼地发现,他们把魏书生的做法付诸实践,效果并不好。比如魏书生倡导自主学习,他在与不在,班级里都井井有条。但老师们照着做,班里却乱成一锅粥。这一现象促使书生中学副校长陶仙法反思:“学习魏书生,不是每件事都亦步亦趋,而是要深入那些做法的背后,发现支撑这些做法的教育理念。”
显然,如何学习魏书生,到底该学什么?这是首先必须想清楚的一个问题。
在笔者看来,魏书生教育思想是一个逻辑严密、层次分明的体系,其中既集中了魏书生对解决教育教学现实问题的实践智慧,也蕴藏着他研究问题、分析问题、解决问题的思维方法,更寄予了他对职业、对人生及生命本质的终极思考。如果不能够对他的思想脉络有清晰的把握,就难免以偏概全,在实践中容易走弯路。
不可否认,魏书生的很多做法都具有极强的可操作性,很容易上手,这也是很多人被他吸引的重要原因。你看,无论是针对教师的“课堂教学十项要求”和“六步教学法”,还是要求学生的“七个一分钟”和“八个学习习惯”以及 他在区域教育管理上,每年不多不少的22打工作计划。其中任何一项做法,表述极浅显,无需过多解释,一看即懂,一学即会。更何况,这些做法对学习者本身人素质和操作环境也没有苛刻要求,无论身在何处,先天基础或发展程度如何,只要有意愿,随时随地可以效仿。
魏书生的这些方法或许并不新颖或超前,却很实用,它们的系统提出是有深意的。对于中国参差不齐、素质亟待整体提升的教师群体,对于区域发展极不均衡的基础教育,魏书生提供的是一个简捷的参照路径、一套基本的操作规范。当你没有能力形成自己独特的方法时,不妨按魏书生说的去做,他也许不能让你很优秀,但至少可以保证你成为一个合格的教育工作者。
然而,这充其量只是魏书生教育思想的表层,属于方法论层面。仅有这些做法是称不上“思想”的。要真正理解魏书生,还应从这些做法背后追根溯源,找到他的思想渊源和思维逻辑,找到他思考中国教育的思想利器。具体而言,就是他的民主科学教育思想。民主科学虽发端于“五四”时期,但在魏书生这里却有着特别的含义。他创造性地吸收了传统文化中的“有教无类”、“因材施教”、“寓教于乐”“教学相长”等思想精髓,构建其民主、平等的师生关系;又借助现代管理科学的方法和理念,形成了自己的科学管理系统。他的民主科学教育还体现在,他有着极强的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能力,再难做的事,到他手中都简化成了一系列习惯。
而他的民主教育思想,都蕴藏在那些操作性极强的做法中。换句话说,只有魏书生那样,在日积月累的不断实践中,你才能够逐渐领会到他的教育理念和工作方法。除此以外,别无他法。
不过,在魏书生整个思想体系中,民主科学教育应属于中观层面,是他的一种认识论。魏书生教育思想的根系,是深植于他对人生、对世界本质的深刻体认中。
“处天外遥望,地球很小;居体内细察,心域极宽。”很多人都耳熟能详魏书生的这一句名言。这就是魏书生的世界观。个体相对于全体,总是渺小的;个人的生命相对于时间长河,也不过是浪花一朵。一个人只有找准自己的历史定位,才能够脚踏实地、平心静气地往前走,才不会虚妄或浮躁,快乐地过好每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。魏书生是一个“方位感”极强的人,无论身处什么位置,他都很清楚自己能做什么,该做什么,总能够丈量好理想与现实的距离,然后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。
正因此,魏书生使用频率最高的词汇之一便是“快乐”。他劝诫人们,不要种了别人的田,荒了自己的地,与其为那些自己说了不算的事费心劳神,不如做我们能做的,做我们应该做的,守住自己的精神家园,守住心灵的宁静与快乐。
从方法论,认识论到世界观,这是一个由浅入深、循序渐进的思想过程,也是一个从实践到理念,再到情感升华的过程,才能在精神上接近魏书生,也最终建构起自己的快乐。魏书生或许并不难理解,难的是我们是否有躬身实践的勇气与心态。
理清了魏书生的思想脉络,再回头品味魏书生那些“不合时宜”的行为方式和坚持不变的习惯,或许就会有一些新的认识。当下的中国教育,或许并不缺少新理论、新思想、新方法,缺少的是找准一条道路,坚持走下去的耐心与决心。不是有人统计过吗,近年来,教育界冒出的各种新理论不下几百种,这么多新理论中,有多少经受过实践的呢?我们总想拿来一种解决眼前一切问题的完美方案,一旅行就药到病除,但现实往往给我们迎头一击,告诉我们此路不通。
不可否认,魏书生也不是十全十美的,难免会有一些批评和质疑。这对于完善魏书生的教育思想是大有裨益的。但在记者看来,这样的批评应该是建设性的、善意的,要以尊重事实、理性公允为出发点,不可急功近利,或假借名人炒作,抬高自己。在当下的中国教育育,我们并不缺少纯粹的批评家、理论家,缺少的是沉下心来、几十年如一日的实践者、探索者、研究者。这也是使我们坚定地认为,对于本土那些难能可贵的优秀教育工作者,我们需要用平和、宽容的心态去善待他们、褒扬他们,从而激发更多人对中国教育的热望。
知易行难恒更难,还是借用魏书生的话:“少说多干,养成习惯。”让我们从改变自己做起吧。